毓庆宫。
得了内务府的禀告,太子妃确实很为难。
她虽管了三年宫务,可向来以周到宽和著称,不仅主子们对她没有话说,就是下边人也只有赞的。
九福晋退还个灶上嬷嬷不是大事,宫里的奴才多,用着不顺手了换一个就是。
可按照宫规处置……
违逆主子,四十板子……
一个中年婆子,四十板子下去,估摸要送一条命……
可是不按照宫规处置,自己就要落人口舌。
不想着给小妯娌撑腰,反而护着一个奴才,更是错处。
因外甥女许给了舒舒的弟弟,太子妃实际上心中亲近舒舒。
不仅有姻亲关系,就说她们妯娌两人,说起来都是礼烈亲王的玄外孙女,就是太子妃之母是礼烈亲王曾孙女,舒舒之祖母是礼烈亲王孙女,说起来也算是同辈分的表姊妹。
太子妃叹气,却也晓得没法处处求全,跟内务府的人吩咐:“就听九福晋的,依宫规处置……同时清查赵氏婆家与娘家人,有宫里当差的都革了去……”
*
乾清宫前,尚书房。
九阿哥溜溜达达,掐着点儿过来,正是课间小憩之时。
早有眼睛快的小太监,看见了九阿哥,立时跟十阿哥禀告。
十阿哥正百无聊赖,听到消息,恨不得跳起来。
“九哥,你可来了,弟弟想死你了……”
皇子们虽都在尚书房读书,可因为年岁不同,入学分了早晚,就细分了一拨一拨的。
九阿哥与十阿哥上面的八阿哥比他们大两岁,不是一拨的;下边的十二比他们小两岁,也不是一拨的。
因此他们这一拨就他们兄弟两个。
至于十二阿哥、十三阿哥、十四阿哥,则是另两拨,在其他房里。
原本皇帝恩典,宗室王爷也可送阿哥入尚书房读书。
可谁也不会那么不知趣,长幼嫡庶都送过来。
多是嫡长子,没有与九阿哥、十阿哥年岁相仿的,就没有添人数。
兄弟俩个平日作伴,每人还有八个哈哈珠子,倒是也热闹。
可是九阿哥因大婚的缘故,暂时退出尚书房,连带着哈哈珠子都出宫。
十阿哥这里,除了他自己,就剩下当值的哈哈珠子,可不是憋闷坏了。
九阿哥没有感同身受,只觉得自己被十阿哥连累,带了几分埋怨:“要是你也今年大婚多好,咱们哥俩就不用再来尚书房点卯……”
十阿哥带了不乐意:“大婚有什么好?瞧瞧你同八哥……这嫂子没进门呢,先堵了小门……我想要过去找你们也不方便……”
兄弟几个挨着住着,之前没有成丁之前,可不是整日里乱窜?
九阿哥想起那时情景,也带了缅怀之色,嘴里却说着:“这不是长大都要成家立业……哪能跟孩子的,老想着怎么顽……”
十阿哥不耐烦听,翻了个白眼:“九哥才成亲几天,就当自己是大人……”
九阿哥想起妻子,两人鸳鸯交颈的情形,连忙喝了两口茶。
不是大人是什么?
难道还是孩子过家家?
“哪位先生当值?张师傅?还是徐师傅?”
九阿哥想起借《大清律》之事,除了借书,主要还想要跟先生们说都加上这一门。
要不然就他一个人学这个,成什么了?
大家都学了,省的以后他们在外行走,遇到董鄂氏这样张嘴闭嘴《大清律》的,也跟着吃亏。
瞧他想的多周全,很有哥哥的做派。
“都不在,今儿当值的是法海……”
九阿哥听了惊讶:“他不是南书房行走?怎么来尚书房?”
法海不是旁人,论起来是真正的皇亲国戚,已故忠勇公佟国纲次子,皇上的亲表弟,诸皇子的亲表舅。
只是因满人重嫡庶,嫡子侧出金贵,真正庶孽,视为奴婢一般。
法海的处境,就是众所周知的尴尬,没名没分的丫头生的,父不以为子,兄不以为弟,弟不以为兄。
等到忠勇公殉国,长子鄂伦岱继承爵位,更是视庶弟为奴仆。
法海倒是争气,凭着真才实学,中了康熙三十三年进士,入了翰林院为庶吉士,后被恩召到御前,命“南书房行走”。
“汗阿玛指了他给十三当老师……今儿才第一天来……”
十阿哥撇撇嘴,觉得不平。
皇子阿哥都有自己个儿专属的老师,他们之前的阿哥有,他们之后的阿哥也有了,就他们兄弟俩个没有,不是偏心是什么?
不是十阿哥爱计较,而是十分明显。
诸位阿哥中,太子爷不用说,那是头一份。
剩下的大阿哥这个长子,分量也重。
对三阿哥、四阿哥这两个年长的儿子,皇上也细心教导过。
至于五阿哥……
不用说别的,只看着他在太后膝下尽孝,还是宠妃长子,就只有温和慈爱的。
否则的话,就五阿哥那破烂功课,怕是早就气的皇上亲自提板子教训儿子。
到了七阿哥……
那叫一个小心……生怕有什么亏待……
到了八阿哥……
并不怎么抬举卫嫔娘娘,倒有些避嫌,生怕人说他贪恋美色似的……可是对八阿哥这个儿子,他从不吝啬称赞……
等到了九阿哥与他兄弟俩个,就成了凑数的!
浑不上对亲儿子,从不曾亲近……
十阿哥心中酸涩,却也明白九哥是受了自己连累。
自己是贵妃之子,钮钴禄氏是顶级勋贵人家,势力不是赫舍里氏能比的。
毕竟赫舍里氏出的是文官,八旗真正的权利在军中。
汗阿玛只有压着自己,才能让钮钴禄氏安分,以免威胁到太子。
九阿哥与自己班对班大,一起读书,总不能抬举一个、疏远一个,就一起无视。
九阿哥哪里会想到十阿哥会的腹诽皇帝的偏心,只当他也轻视法海的出身,劝道:“真要论起来,也是长辈,不管喜欢不喜欢,往后见面都客气些……”
十阿哥听着莫名其妙,可依旧是点头:“我又不傻,那是佟家人!佟家人自己怎么挑剔都行,汗阿玛可不会允许旁人挑剔佟家!”
九阿哥没有耽搁,起身道:“那我就去看看佟大人,等到下晌再过来看你……”
十阿哥撇撇嘴,点了点头。
九阿哥去了尚书房师傅的值房,见到了法海。
法海是二十几岁就中了进士,眼下还不足而立之年,带了几分儒雅。
见九阿哥进来,法海立时起身:“九阿哥……”
皇子师见到皇子不用大礼参见,不用称“奴才”,法海就躬身为礼。
九阿哥看了眼屋里的几处几案,并没有多少书籍:“法海师傅,尚书房备着《大清律》么?我想要借一套拿回去看……”
他嘴里问着,心中并没有抱多大希望。
没想到法海点点头,俯身从座位下报出一摞子大块头的书,看着都有些破旧。
“这是《大清律》?”
九阿哥十分诧异:“不是该入关后才修订,怎么看着这么破?”
“这是顺治三年刻本,年限不短,都是顺着《明律》而来……不过后续每隔几年按照实例对相关条例进行增删,所以这份不算全……”
法海解释着。
九阿哥瞪大眼睛,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结果。
“那下头衙门行事,不是参考这个?”
九阿哥追问道。
“也不是,依旧是按照《大清律》,还参考《八旗疏例》,才能更好的了解现下律令……毕竟大清与明朝不同,分为八旗与民人,旗民分治,使用律法条例都有不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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