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雪天,为了一点小伤就召个太医过来,又不知道惹出什么闲话,这当太子的难处,哥哥比谁都知道。反正这里有伤药,我自己涂就得了。”
扬声叫常得富把伤药拿来。
他不许咏棋走,硬拉着咏棋一起坐下。
常得富屁颠屁颠地捧着药进来,奉承道:“别的内侍手脚比小的更笨,小的亲自伺候殿下擦药吧。”
上前去,蹑手蹑脚帮咏善解头上的纱布。
他早就接到了咏善的眼色,知道咏善打的什么主意,帮忙的时候,装出笨手笨脚的样子,横着心就把纱布扯了一下重的。
咏善闷?哼一声,英眉顿时疼得敛起大半。
常得富忙惊惶跪下,连连磕头道:“小的该死!小的手冻木了,粗手粗脚的,把殿下弄疼了,小的该死!”
咏棋在旁边看着,听见咏善疼得骤然作声,像被人扯了一下肠子,猛地跳了起来,心肝乒乒乓乓地跳。
他也知道这样可笑。
明明别人包扎伤口,竟如疼在自己身上似的。
也未免太……
咏善没责怪常得富,皱眉道:“起来吧,手也太笨了。小心点,那里刚愈了一点,别又弄到流?血了。”
常得富爬起来,再要凑前,咏棋终于忍不住了,开口道:“我来吧。”
咏善眼底亮光倏地闪了闪,唯恐让主动探出窝的小兔子被吓回去,按捺着欢喜,反而淡淡道:“不敢劳动哥哥,这么一点小伤……”
没说完,咏棋已经走了过来,站在他面前,低头摸索纱布边缘,认认真真地解起那团雪白的纱布来。
咏善感觉着十指在额上轻微地灵巧地动着,和这哥哥之间亲?昵得不可思议,抬眼偷瞥了一眼。咏棋俊秀清逸的脸就在上方,他很少从下而上的仰望这个哥哥,心里甜甜的,默默欣赏着这崭新的亲?昵角度。
咏棋毛遂自荐,这下子无法走开,只能任他目光炯炯的打量,一边把解下的纱布丢到一边,命常得富取温水过来,一边垂下浓?密的睫毛,问咏善,“看什么?我脸上有东西?”
“哥哥真好看。”
“咏善,别乱说话。”
“哥哥。”咏善忽然轻轻唤了一声。
“嗯?”
“哥哥昔日,觉得当太子有趣吗?”
咏棋脸色微黯,沉吟了一会儿,摇头道:“无趣极了。这位子,刺太多了,不是扎人,就是扎自己。你比我聪明能干,也许就你能坐得惯。”
“哥哥也太没良心了,刺多的位子,你坐不惯,我就坐得惯?你说的对,无趣匝了。当太子无趣,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咏棋一惊,压低声道:“咏善,隔墙有耳,说话小心。”
房里蓦地沉默下来后,脚步声传了过来。
常得富取了温水回来,“殿下,温水来了。”
咏善命他把水放下,打发了他出去,房里又剩下两人。
谁都没吭声。
咏棋扭了净巾,小心地帮咏善擦?拭伤口旁的肌肤,弄干净了,打开药盒,沾了一点在指尖,轻轻帮咏善一点一点地涂着。
咏善抬着眼帘瞅他,瞅了许久,才低声试探着又唤了一声,“哥哥。”
“嗯?”
“当皇帝是个苦活,每天起早摸黑的就是奏折和三宫六院。和哥哥你在一起,怕,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快活了。”
咏棋愣了半晌,才低声斥道:“你现在也学会胡说八道了,我们是兄弟……”
咏善一把抓了他帮自己擦药的手腕,盯着他磨牙道:“我这样的性子,从来就是个倔死不回头的脾气。事到如今,哥哥心里要是还没有我,我就再没有什么盼头了。”
这话把咏棋听得心惊瞻颤,连手都忘了缩回来。
两人一站一坐,僵成两个泥塑似的,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。
半天,咏棋倒吸一口气,勉强镇定下来,别开了目光,问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咏善慑人的目光终于消失。
他撇了撇唇,答非所问地吐了一句,“我累昏头了,这场雪真大。王太傅该到了,哥哥,我们读书去吧。”
太子 第三部 第十八章
章节字数:8674 更新时间:09-03-28 10:04
两人到了静心斋,老太傅王景桥也是刚到。
大雪天坐暖轿,毕竟不如家里暖和,他上了年纪,自然比青春年少的皇子们怕冷,正在屋里头靠着暖炉搓手,喝送上来的滚茶,看见两位皇子携手来了,才重新端起太傅的架子,矜持地坐直了身?子。
咏善和咏棋入了座,就开始讲课了。
“今天,咳咳,还是说一下上次没讲完的《逍遥游》,嗯?咏善殿下,你有话说?”
咏善在座中点了点头,微笑着问:“太傅是极精通老庄的。能不能今天暂不说《逍遥游》?老庄本里,前面有一章,里头的一句话,学生看了好久都不明白,想请太傅先给我讲讲那个。”
“哦?哪一章?哪一句啊?”王景桥搁了书问。
咏棋也好奇地转头看着咏善。
咏善从容道:“就是那句,圣?人不仁。”
王景桥了然似的,轻轻“哦”了一句,“原来是这个。”慢吞吞地移动目光,找到了坐在一旁的咏棋,“咏棋殿下,这一句,你过去也该学过吧?”
咏棋恭谨地站起来,垂手答道:“是的。学生从前跟着雷太傅,略听过一点。”
“嗯,那就请咏棋殿下,咳,给咏善殿下讲一讲这句吧。”
咏棋一怔,别过眼睛去和咏善对了一眼。
圣?人不仁,是他随意从老庄里面挑出来的一句,写成字给咏善当彩头的。也不知道咏善为什么这么不痛快。
到现在还为这个生气?
“是。”咏棋清了清嗓子,转过半边身?子,对着咏善,缓缓地用他悦耳的声音阐道:“圣?人不仁中的仁,是指偏私之爱,未曾放眼大局,做到天下为公,那是小仁。圣?人的不仁,让众生放手而为,各有生死,各安天命,不拘束,不偏颇,这种不仁,其实正是最大的仁爱。所以,圣?人不仁,并非说圣?人无情,只是因为太过有情,反而看似无情了。”
侃侃说完,看看咏善,又回头看看太傅。
王景桥瞇着昏花老眼,似乎挺满意,点头道:“殿下请坐,雷淘武也是博学之人,老庄之道,讲得有几分见地。”又问咏善,“咏善殿下,这一句,大概都明白了吗?”
咏善却掀着唇角,笑了一下,态度恭敬地道:“咏棋哥哥说得再好,毕竟年轻,怎么比得上太傅的年岁见识?学生斗胆,请太傅再按照自己的意思讲一讲这句。”
他如此执着于“圣?人不仁”,咏棋都奇怪起来,不禁瞅着他打量。
咏善的目光,却软?绵绵的跟钉子似的,锲而不舍,只深深看入老太傅不见底的眼里去。
王景桥老脸皱了皱,一脸高深莫测,似喜非喜,又啜了一口茶,才矜持庄重地慢慢开口,“越高深的道理,越要往浅处讲。咏善殿下问得好,圣?人不仁,到底该怎么解?这句话,古今有多少个聪明人,就有多少种解法。要我自己说,就是四个字。”
咏善眸光霍地一掠,沉声问:“哪四个字?”
“物竞天择。”
干巴巴的四个字,里面藏了沉甸甸的石头似的,王景桥平板无奇的语气,不知为何,竟能给人心上压了一块重铁似的感觉。
连咏棋这个懵懂旁听的,也无端心头一沉,疑惑地打量起面前这个老态龙钟的太傅来。
咏善默然,又清楚缓慢地问:“请太傅把物竞天择这四个字,再讲一讲。”
“讲不得。”王景桥苦笑道:“已经讲到最明白了,实在不能再浅了。”
他摆了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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