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事重重,无暇听众人感叹,举目看看头顶,太阳被遮在云后,雪没有下来,天地间仍冷得带上了杀气。
这一刻,也不知道该去哪好。
回太子殿?碰见咏棋,又该怎么发落?咏善知道自己总要做点什么,可还没有想好,越是心急如焚,越不能乱下决定,没决定之前,反而不见面的好。
淑妃那边,多半也在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盼着消息。
咏善潜意识地觉得过去之后,母妃又会给他出点难题,乱上加乱。
他在宫门前不声响地站着,脸上逸出一点少见的惆怅,众人不知他心事,都以为他是为了炎帝的病情忧虑,叹了几声,都不敢擅离。这是在未来新君面前表忠心的最佳机会,有点脑子的大臣都默默陪他在冷风里呆着。
怔了片刻,陈太医远远拖着脚步过来,看见咏善额上的血迹,不由微愕。他从众人那分开一条道,挤了过来,苍老的嗓子一字一字地低道,“太子站在风里干什么?这么冷的天,脸上还带着血,让微臣给殿下包一下吧。”
将咏善请到外廊处一间小屋里。
那是在体仁宫值夜的太医专用的地方,也烧着炭火,还有准备好的药箱棉布。预备给炎帝使的,当然都是最好的东西。
陈太医把侍候的小内侍都打发出去,请咏善坐下,亲自取了温水,帮他洗净上药。
咏善默默让他处置,脸庞宛如硬玉雕琢出来似的,一丝纹都没变过,睁着漆黑如星的眼,复杂地瞅着动作老迈的陈太医取水、抹伤口、开箱取药膏。
“陈太医。”凝结似的沉默中,咏善忽然难以查觉地动了动唇。
“殿下。”
咏善黑眸闪烁不定,直瞅着这苍老的臣子,半晌才语气极轻地问,“这伤,好得了吗?”
陈太医慈祥地看着他,缓缓道,“殿下说的什么话啊?殿下还年轻,这么一点小伤,几天就全好了。微臣说一句大胆的话,殿下你的身?子骨硬朗,比皇上年轻那会还硬朗呢。”
“会留疤吗?”
“看吧。”
“看什么?”
陈太医一边和咏善对答,一边手也没停下,熟练地往咏善额上抹着止血消痛的药膏,无可无不可地道,“看伤口养得怎样。养得好,就不会留疤。殿下这几日可不要乱挠,养得不好,真会留下个小疙瘩。”
咏善深深看他一眼,唇角慢慢地弯起一点,英俊的脸庞,不可思议地变得柔和了。
他仿佛比刚才舒缓了不少,闲话家常似的问,“在宫里常见面的,倒没试过和你聊天。家里头几个孩子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怎么?”
“呵呵,微臣年轻时也荒唐过啊。一个夫人,四个小妾,可是……”陈太医自嘲地笑了笑,“骨血单薄,好不容易三妾生了个儿子,两个月不到就夭折了。”
咏善黯然,陪他叹了一声。
陈太医也只是郁郁了片刻,又皱着脸笑了笑,以过来人的口气道,“也是命,其实仔细想想,说不定是好事。可怜天下父母心啊,哪个儿女不是前世的讨债鬼呢?生下来就要看顾着,活着的时候怕他们出事,就算一辈子花尽心血,保着他们平安,到头来,还要忧着自己一闭眼,家里就翻了天,夫人小妾,嫡出的庶出的,儿子女儿的,自家人打起来才更伤筋动骨。唉,家业越大,越是烦恼。做人不容易。”
咏善没了声响,把这老臣子的话放在心里慢慢咀嚼,象含了颗千斤重的橄榄似的。
半日,才笑了笑,不咸不淡地应道,“嗯,是不容易。”
陈太医帮他抹了药膏,在上面包了纱布,叮嘱了两句不可沾水记得换药之类的,就蹒跚着走了。
咏善出了烧起炭火的小房,迎面扑来一阵冷风,冻得他微微皱眉。他已经想好了不去找淑妃自寻烦恼,索性径直回了太子殿。
常得富瞧他一大早跟着咏临赶去见炎帝,回来的时候头上缠了一圈纱布,大惊失色,在咏善身后亦步亦趋,又不敢乱问,走路时连腰都是半躬的。
宫女内侍们见了总管如此,自然个个小心,几乎都是跪着侍候。
咏善进书房坐了,接过热茶啜了两口,看不到底的黑眸盯着房门,幽幽发了一会呆,回过神来,瞅见常得富那个模样,却轻轻笑了,“看你这样子,见了鬼吗?咏棋醒了没有?”
他一开口,常得富才悄悄松了口气,凑着笑脸道,“咏棋殿下刚醒,梳洗过了。小的见今天变冷了,还是呆在房里暖和,请他先在房里坐坐,看点书。要有别的事,等太子殿下回来再说。”
“吃东西了吗?”
“吃了,这都是预备好的,炉子上炖的,里面……”
“得了。我问一句,你答上一堆,这么鸡毛蒜皮的事用不着都和我说。”咏善淡淡截了他的话,沉吟着问,“他在房里?”
“是。”
咏善不再理会常得富,站起来,向不久前才渡过了他生命中最甜?蜜一刻的寝房走去。
房?中温暖如春。
似乎窗和门的挂毯都换上双层的了,咏善一入门,顷刻象浸?润在温水里似的。
咏棋背对着房门,半歪在长长的铺了厚垫的热炕上看书,感到房门打开时偷逸进来的一阵冷风,不由回头。
看见是咏善回来了,眼睛微微流?出欣喜,刹那间亮了亮,看清之后,目光又变得诧异,象要开口问什么。咏善等着他说话,咏棋却咬着唇,把什么都收敛了,涨红着脸,转回去装作专心地看书。
“看什么呢?”咏善脱了身上的貂皮坎肩,走到他背后侧着脖子看。
咏棋似乎想起昨晚的事,连眼神都不敢和咏善稍碰,听他问起,只把手里的书翻到前头,让他看书皮上的字。
咏善笑起来,柔声道,“哥哥真勤快,大冷的冬天,还忍着风霜读老庄。”
他的从容自若,让咏棋不再象开始那样不自然。
“这里面很暖和,哪有什么风霜?”咏棋温婉的嗓音仍是很好听,“我是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要再听王太傅的课,预先看一下,要是被他问了,也不会什么也答不上。”他忽然把话拐了个弯,问咏善,“你额头怎么了?”
咏善轻描淡写道,“最近三灾六旺的,不是伤了腿就是碰了头。哥哥的脖子好点没有。”一边问着,一边手摸上咏棋软?软白白的脖子。
咏棋怕痒似的一缩,脖子也红了起来,“别这样,太不规矩。”
“再不规矩的事都做了,还怕这么一点?”咏善暧昧地笑了,能把人熏醉的目光仿佛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。他就用这种目光压?迫着咏棋,似笑非笑地缓缓靠近,坐上暖炕,一点一点挨得咏棋紧紧地,低声问,“哥哥昨晚到底来了多少次?我本来想数的,后来忙得都忘了。”
咏棋不敢和令他胆战心惊的灼?热视线对迎,尴尬地别过脸躲开。脖子上痒痒的,有人把指尖贴在肌肤上慢慢地摩挲,让他联想起昨晚被一遍一遍揉?搓挤?压的快?感。
他颤栗起来,咬着牙忍耐似的屏着呼吸。
“哥哥答应给我的字呢?写了吗?”咏善在他耳边,低声问。
“嗯。”
“在哪?给我看看。”
咏棋还是扭着头,极不自然地伸出一个指头,往靠床头的小柜子方向指了指,低声道,“我给你拿来。”
他想趁机逃跑的意图被咏善看穿了。
咏善抱住他,狠狠亲了两记,“不敢劳动哥哥,我拿就好。”
亲自去拿了小柜子上的白色卷轴,生怕咏棋不见了似的回到原来的位置,一手搂着咏棋,一手把卷轴在厚褥上放了,在两人眼前缓缓摊开,轻轻笑道,“让我瞧瞧哥哥写了什么,这是难得的彩头,可不能随便敷衍,有一个笔画写得不好,也要重来的……”边说,边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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