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敏没胃口吃点心,端了开胃的酸梅汤过来慢慢喝着,取皇帝的折子来翻,翻着翻着,便见其中一份上又有陆昭仪,她遂细细读了起来。
这是一份一个远在嘉峪关的张统兵呈上来的请罪折子。张统兵擅打胜仗,但也治兵极严。一天夜里,他处罚了几个夜里在城门上站岗开小差,喝酒找军ji作乐的士兵,大约打的太狠了,打死了两个,还剩下一个。
那剩下的一个伤好之后,偷偷跑进祁连山,竟三更半夜带着马匪缒城而入,一通烧杀抢掠后离去。
张统兵身为一城之守,当然要为此事负全部责任。皇帝当然先将他一通大骂,接着又念了点昔日的好,将昨日才讲给吏部尚书冯柯的那个故事,又给张统兵讲了一遍。总之,因为陆昭仪的一句话,一内一外,一文一武两位大臣逃过了死劫。
而且,这只是个开头。从此往后,皇帝偏爱在奏折里穿插一点后宫日常,陆昭仪在他的批语里,大多沉迷于养花养草,料理后宫诸件小事,但她总有些妙言妙语,能叫皇帝受益匪浅。
于是自此之后,很多本该严惩用重典的,因为偶然陆昭仪的一句话,皇帝便只改做小惩。本该施以小惩的,因为偶然陆昭仪的一句话,皇帝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饬斥几句也就完了。
后宫前廷,本该是渭泾分明的两个地方。皇帝也不该把自己日常在后宫与嫔妃之间的相处透露给大臣们听。但赵穆用笔很巧妙,从不曾透露陆敏的丁点私事,却于字里行间,带出她宽容,博爱的宅心仁厚来。
在他的批语里,她讲的全是后宫琐事,皇帝以微见著,将那一句话带到朝政上思考,便有了仁法仁政。
君王爱写,大臣们嘴上不说,心里当然也爱看。于是一时之间,陆昭仪在满朝上下,简直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。
皇帝唯她一个妃子,既怀了孕,按理来说御史台就该上折子,请求皇帝采聘良女,充实后宫的。群臣生怕有良女进去要分陆昭仪的宠爱,皆悄悄装聋作哑不提此事。
御史台有个不开眼的御史,夜里灌了两壶huáng汤,瞧自家姑娘生的漂亮,欲来个毛遂自荐,遂怀揣了一份请求皇帝采聘良女的折子,也不知那儿走漏了风声,清清早刚走到御街上,便叫气红眼的诸大臣们给扒光衣服,扔进了护城河里去了。
非但如此,若有臣工们听闻谁家有个姿色稍艳,才情颇高的小娇娥藏于闺中,大家也得赶忙忙儿遣着自家夫人去替她拉媒搭纤,说桩好亲事。为的,就是怕那小娇娥的名声传到宫里去,惹皇帝动了心采聘入宫,要分陆昭仪的宠爱。
谁知道皇帝再宠一个,会不会是个小心眼儿的蠢化,不劝皇帝宅心仁厚,专勾着皇上gān坏事呢?
端午的时候,由窦师良率领,诸大臣一致提议,称陆昭仪温柔贤淑,惠质兰心,更难得身份高贵,秀外惠中,堪母仪天下,恳请皇帝封陆昭仪为后。
就这样,怀胎三月的陆敏再进一阶,成了皇后,还是个满朝上下,无人不jiāo口称赞的贤后。
后事暂且不表,只说眼前。
皇上剑眉下两只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,陆敏灌了一大壶的酸梅汤,炕桌上满满的荤素点心,却是一口也不肯动。皇帝挑来挑去,筷子挟了块时令的chun瓜丝饼,颤危危递了过来,哄孩子一样劝道:“好歹吃一口,否则总灌酸梅汤,我儿子生出来也得是个醋壶。”
陆敏噗嗤一笑:“这叫什么话?”
皇帝淡淡道:“窦国舅今儿特意找你,朕这儿不喝酸梅汤,心里也装了一壶醋。少吃点酸的,否则儿子跟了我这醋性,如何是好?”他倒说的理直气壮。
陆敏解释道:“窦先生是来探太皇太后的,不过碰到,恰巧聊了两句,谁这样多嘴,报到你耳朵里呢?”
皇帝一笑,却不再说话。
事实上窦师良递了许多次话,要见陆敏一面。皇帝肚子里装着个醋壶,左推右拒不肯答应。今日还是窦师良明言说,自己只见一面,就会以已为首,起头上折子请封陆敏为后,皇帝才不情不愿答应的。否则陆敏怎么能就那么巧,遇到窦师良。
陆敏搁了折子,手拈过那块瓜丝饼,两面烤的焦huáng,内里却软软嫩嫩,大约酸梅汤喝多了,闻着竟也不油腻。吃完那块瓜丝饼,看时辰,该到皇帝午休的时候了。
他寻常中午休息一个时辰,中间睡半个时辰。
陆敏的chuáng,是一张huáng花梨木垂花柱式拨步大chuáng,长八尺,宽七尺,前门围栏及档板上雕着麒麟、凤凰、牡丹等纹样,雕工刀法圆熟,花样纹路jing美,置在长安殿二楼她的卧室里。
她早晨起的太晚,又怕中午再睡一回要过了困意,不肯陪着皇帝睡,搬了几份折子上楼,坐在chuáng侧,要看皇帝在折子里鬼扯了些陆昭仪什么。
陆敏怀孕之后吐的厉害,头一个月简直水米不进,这个月好了许多,也渐渐肯吃饭了,全身并不增肉,但不知为何,前胸却鼓了许多。此时chun衫已薄,她只穿了件jiāo衽修身,却不束腰的窄袖褙子,纤纤一段细腰,斜倚在chuáng尾的箱子上,边翻折子边吃吃笑。
若不是她果真两个月无葵水至,皇帝都怀疑是御医们诊错了。否则他勒紧裤子戒了两个月,为何她的腰还这样细?
她怕吵到他,翻书时尽量轻着声儿,不一会儿,压低着声音吃吃笑了起来,皇帝半眯着眼睛,眼里唯有她胸前那微微颤着的一对儿,小兔子如今养成了大兔子,可惜还未尝过滋味。
他忽而心一动,说道:“记得有一回,你曾说老丈母娘也怀孕了,怎的回回见她入宫,也没见肚子鼓过?”
她闻声抬眉,斜睨睨一挑,一双眼儿半嗔半媚,折子砸了过来:“冯柯呈表上来的折子里说,陆昭仪是观音菩萨。我分明还是个人,这个陆昭仪,又是那来的?”
皇帝一伸手,便将陆敏拉扯到了自己身上。隔着一chuáng锦被,他两手掐上她的腰,轻轻一声叹:“不是都已经两个月了吗?为何腰还只有这样一点点?”
陆敏怕要咯到孩子,翻身躺到了他身侧,低声劝道:“您不该拿臣妾作幌子的,须知人没有千般的好,也没有千般的不好。您在折子里所叙的那种事情从未发生过,臣妾也没有那般的才情胸怀,盛名之下,其实难负。待有一日大臣们发现您皆是撒谎骗他们,如何是好?”
皇侧在旁微温温的看着。比之原来,她身体也有了淡淡的温意,不再是原来那样,冷玉一般的凉。
稍微修了一下,又差了几个字。
☆、猎狗
他一笑:“皇后住在深宫之中, 给群臣的印象,全来自于皇帝的态度。就好比民间,一个妇人的身份地位, 全来自于丈夫对待她的态度。这方面,敬帝做的不好, 你爹也做的不甚好。
朕不是他们,心里自有分寸。”
……ji腿呀ji腿呀在窝里
赵穆仿佛苦修得道的僧人,自己还在半空里吊着,长舒一口气:“瞧瞧,观音就坐在朕的身上。”
转眼又是一年冬月, 陆敏这头胎孩子,也眼看到了临盆的时候。
这日皇帝带着那东山先生霍汐,一起微服出长安,巡查各地州府去了。
包氏带着塔娜和陆磊,并陆严的新妇萧玉环入宫来探出敏。
外面已是严冬, 长安殿中却暖意融融,四处绿植培于盆景之中,生气盎然。
陆敏也未穿那厚厚的棉衣,只穿一件窄袖夹衫,鼓腹尖尖, 一手叉腰,屈膝跪在窗沿上迫不及待等老娘进来。
包氏远远就看见女儿,仍还笑的傻傻乎乎,小脸儿圆了